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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环保斗士”刘福堂受审记

2012-10-30 14:33| 发布者: lisa| 查看: 583| 评论: 1|原作者: 海鹏飞 |来自: 南方周末

摘要: 如果有一天,我被请去喝茶,请不必为我担心,我只不过说了真话;如果有一天,我被送进关押,请不必为我申冤,因为我没有犯法;如果有一天,我发生不测,请不必为我伤心,把骨灰埋在树根下,让尘泥化作沃土,催生真理 ...

2011年6月25日,刘福堂现场调查海南省万宁市石梅湾风景区水椰被毁事件,手拿一颗刚萌芽的水椰种子

曾被公众誉为“环保斗士”的刘福堂,于2012年10月11日上午9点在海口市龙华区法院出庭受审,被控“非法经营罪”,涉嫌用香港书号出版环保话题的图书,并销售或赠与他人。十余年来,为宣传环保,搞调研,他买书、印书、邮书,自掏腰包就花了二十来万


书案


10月11日早晨7点半,65岁的刘福堂被医护车送入海口市龙华区法院。这是他近期首次露面。两个多月前,病中的他在医院被海口市警方带走,随后以涉嫌“非法经营罪”被批捕,羁押在海南省司法医院,一直未予取保候审。


9点开庭。穿着便装的刘福堂等4人被法警依次押入。身高近1米8的刘福堂步履蹒跚、双颊深陷、眼神黯淡。入座被告席前,他分别向审判席、公诉席、辩护席及旁听席鞠躬致意。


被指控为“非法出版物”的5本书,分别为《绿色的梦》、《生态斗士刘福堂》、《天地良心》、《海南泪(一)》及《海南泪(二)》,主要是刘福堂关于生态环保的呐喊、他的政协委员提案以及参与海南环保事件的过程实录和评论。


海口市龙华区检察院指控,刘福堂没有取得国内省级出版行政主管部门的批准,私自印刷图书,并销售、赠予他人,涉案图书共18000册,非法经营额 44.4万元,其中已销售《天地良心》、《海南泪(一)》、《海南泪(二)》三书4034册,非法所得7.8万余元,属“情节特别严重”。


“你出这些书,挣到钱了吗?”辩护律师询问。


“我感到非常冤枉的就是这个问题。我要是为了赚钱就没必要出这些书了。”刘福堂浑身颤抖,双手撑住被告席钢管条凳,哽咽着说,十余年来,为宣传环 保,搞调研,自己买书、印书、邮书,自掏腰包就花了二十来万,“说我营利7万多,但跟我所付出的相差非常远,其他那些钱全是我自己的工资,如果为了营利, 我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。”


海口市龙华区检察院公诉人发表公诉意见时,也承认刘福堂多年来在保护生态环境方面,做了很多工作,有很大成绩,但功就是功,过就是过;依据1998 年最高法院《关于审理非法出版物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规定,出书没有通过正规出版社走正规程序,违反关于不得买卖书号的规定,购买香港书 号,私自印刷、发行非法出版物,就是非法经营犯罪。


辩护律师作无罪辩护称,涉案图书不是淫秽书籍,也非盗版书籍,更没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;刘福堂自费印书是为了宣传环保,不是出于营利目的,不符合非法经营罪主观要件;刘的行为也没有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扰乱市场秩序,予以行政处罚足以惩戒。


“非法经营罪是行为犯,在主观方面并不要求行为人有营利目的,就像我们通常说经营人生一样,经营不一定都有营利目的。”公诉人比划着双手,答辩、微笑。


庭审最后,刘福堂再度哽咽,自称与盗窃、抢劫杀人犯、经济犯一起坐牢,非常冤枉。“所谓非法经营罪因我而起,连累这么多人,我感到很抱歉。”刘福堂站起来,向一同受审的3名印刷厂经理和业务员深深鞠了一躬。

刘福堂的书 


《天地良心》


刘福堂身陷囹圄后,亲友曾多方奔走呼吁放人。但相关办案人员说,刘案是铁案,翻不了,卖给海南省各市县林业局三千多本《天地良心》,营利6.8万元,有正式销售发票为证。


案发后,海南省18市县林业局中,有16市县林业局对刘福堂作出不利证言,称以20元或23元每本支付了书款,只有琼海市和琼中县林业局收到书后未付款。对此,庭审中刘福堂解释说,各市县林业局为支持他宣传环保,以单位整体购书,因要报销,他还颇费工夫专门找了正规发票。


《天地良心》,是刘福堂记述自己担任海南省政协委员(1998至2007年)十年间,为保护生态环境建言献策,及与方方面面刀光剑影的斗争故事。


刘福堂是河北兴隆人。1988年海南建省后,从东北航空护林局调至海南负责森林防火事宜。4年后,他被提拔为森林防火办主任,并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2009年退休。


“初登海岛的那几年,满山遍野的林木,确曾使我惊羡过,陶醉过。”刘福堂在博文中写道,随着时间的流逝,原有的那些天然林,许多都从视野中消失。一片片繁茂变成芒果、荔枝、槟榔的花果山;一段段挺拔的海防林被高位养虾池、钛矿坑、水泥群所取代。


2001年,在海南省政协支持下,刘福堂亲自上阵,两次航拍,真实记录了海南省海防林被毁坏情况。一位当时参与报道的海南媒体记者说,个子高大的刘 福堂用绳子将自己系在狭小的直升机上,冒着风险拍摄飞过的海南每一座大山、每一片林子,没有刘福堂的航拍,就没有3年的海防林修复,以及后来人大的环保执 法检查。


2003年1月17日,海南省政协四届一次大会上,时任海南省委书记王岐山在听完政协委员刘福堂作的《我省毁林案屡禁不止原因及对策》发言后,神情 激动,高举右手,要求作一次特殊发言。这作为当时“两会”期间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,媒体曾以《委员“放炮”:一份让省委书记“坐不住”的发言》广为报道。


2003年12月,海南省万宁市一处海防林,因有公司采钛被毁掉。当地老百姓阻止公司非法毁林的行为,却有两位村民被当地公安部门以破坏生产罪抓走。


当时身为海南省政协委员、同时还是省政协人资委副主任的刘福堂闻讯赶往现场调查,并帮助被抓村民请律师。还在省政协会议上递交提案,为身陷囹圄的村民喊冤鸣屈。最后两位村民被无罪释放,而那片被毁掉的海防林如今已经补种上了木麻黄,恢复了昔日的郁郁葱葱。


2009年1月,刘福堂退休后,所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撰写《天地良心》这本书,上述事件被悉数收录。在书的自序中,刘福堂写道,“回首10年(政协委员)的付出,我的感想只有一个字:值。我做到了韩愈的那句名言:仰不愧天,俯不愧人,内不愧心。”


10月11日,刘福堂曾在庭审中回忆说,当他将《天地良心》书稿寄给出版社时,却遭到国内3家出版社的婉拒,理由都是“内容太敏感”,其中有一家出版社经过三审,建议修改书名出版。


但刘福堂认为,《天地良心》书名是书的灵魂,抛掉“灵魂”则书无价值。在境内难以出版的境遇下,他只好用香港书号出版。


刘福堂在海南省林业局的老同事刘基权,庭审中作证称,《天地良心》对于林业工作者来说,非常有现实指导意义,海南各市县林业局只是象征性地给些成本费或赞助费。

2012年10月11日,刘福堂受审当天,环保志愿者从全国各地赶到海口市龙华区法院,以示声援 (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海鹏飞/图)


孤独


作为官员,刘福堂是一个“异类”,被人称为“官场扫把星”,但他愿意做这样一个孤独的“环保斗士”。刘福堂的家人曾对媒体说,“这样的为官之道得罪了不少人,有人写匿名信举报他,有人打来恐吓电话。家里人对他的人身安全很担心。”


2009年1月,刘福堂退休后,继续留在海南,没回内地与定居在上海的妻子团聚。他每天不看电视,不出门散步,成了天涯论坛“海南发展”里的常客,也是“微博控”,每日更新,关键词离不开环保、污染。


一名与刘福堂交往多年的海南本地记者说,退休后的刘福堂,为了扩大自己对海南生态环境事件调查的影响,开始学习上网、学习打字,用手写板来一个字一 个字地输入电脑。长时间的超负荷运作,使他迅速衰老,牙齿掉了、头发掉了、背也驼了,与十年前初见时的高大挺拔、儒雅稳重大相径庭。


为满足网友的期待,刘福堂时常写到凌晨两三点钟,有一次两天只睡了三小时觉。但他乐在其中:“短短一条140字的微博,就能让那些肆意毁林的人坐立不安、惶惶不可终日。”


刘福堂“环保斗士”的形象,也争议缠身。一些被他批评的企业,质疑他只听村民一面之辞,不加调查核实即发微博指责,且罔顾海南发展。一位在网络上与刘福堂相识的海南环保志愿者说,刘对海南、对环保生态爱得很深,看到有破坏森林资源的事情发生,他就会忧心如焚,难以容忍。


“文昌人关注过万宁的水椰吗?没有。万宁人关注过文昌的采矿吗?没有。海口人关注过三亚的‘椰梦长廊’吗?没有。三亚人关注过海口的西海岸吗?没 有,没有,都没有。最终,大家共同的感受是:无助、无力、无望……最终,你、我、他,大家都是孤独者、失败者,怨谁?”对于经常孤军奋战,刘福堂曾写下如 此博文,并在赠给海南环保志愿者的书上写道,“海南人民应像潘多拉星球人学习团结奋进,保护好美丽家园。”


2012年4月10日,民间组织“中外对话”与英国《卫报》共同举办的第三届中国最佳环境报道奖,刘福堂获得“最佳公民记者奖”。评委会在颁奖词中 写道:“在中国,65岁的记者极其罕见。但65岁的刘福堂与这里的年轻记者们的不同还有一点:年轻的记者们为中国专业性最好的媒体工作,但刘福堂所用的媒 体非常简单:一个新浪微博。一年前,刘福堂用微博披露海南省毁林事件,引起公众关注。评委会认为:他的个人微博所起的作用,不亚于一家报纸。”


颁奖后第三天,刘福堂赶到海南省乐东黎族自治县莺歌海镇,对当地一处火电厂选址问题引发的争议进行报道。刘福堂累计发布数十条微博,内容涉及火电厂选址争议、警民冲突现场、伤员情况等。


当天,莺歌海籍人士在三亚市的老火车站为受伤的乡亲发动募捐,刘福堂送上了500元的个人捐款,并向现场的市民赠送了他写的《天地良心》和《海南泪(一)》等书。


两个月后,经实名认证并拥有1.6万粉丝的刘福堂微博及博客被封。


数日后,浙江环保志愿者吴柱打电话给他,“有没人电话声援你?”


“你是第一个。”刘福堂苦笑道。


2012年7月,刘福堂“非法经营”案发,被抓,身陷囹圄。


“他就像唐吉诃德,或者说螳臂当车那样,(到处乱开发)这种趋势就像是滚滚洪流难以阻挡,他很悲剧。”海南一名与刘相熟的环保志愿者说。

 

刘福堂在查看被烧毁的野菠萝树,这样的场景今后可能不再有。 (图片来源 南海网/图)

 


等待


10月11日,刘福堂受审当日,几十名环保志愿者从全国各地赶来,声援刘福堂,其中不乏海南本地人。


一名海南环保志愿者说,她80年代来到海南,那时的天明净湛蓝,现在江河水下降得很厉害,到哪里天空都是灰蒙蒙的。海南本地人比较随遇而安,本地没什么环保NGO人士,如果刘福堂坐牢,恐怕再也没有人为海南环境鼓与呼。


同样赶到法院声援的,还有谢朝平案代理人周泽律师。两年前,作家谢朝平以《大迁徙》一书记录三门峡水库移民的蹉跎命运,被陕西省临渭区公安分局以涉 嫌“非法经营罪”立案调查,其书也被以“非法出版物”之名查抄。此事引起全国性的激愤,陕西渭南警方成为众矢之的。30天后,谢朝平从看守所中释放。


开庭当晚,刘福堂家属委托周泽作为刘案辩护人。10月12日下午,在刘福堂儿子刘音及两位环保志愿者陪同下,周泽到海南省司法医院会见刘福堂。


会见前,医院传来消息,庭审当晚,刘福堂吃了数片安眠药,都没能睡着。周泽律师介绍,会见后,刘福堂两次情不自禁地抹眼泪,并一度哭出声来,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

刘福堂说,他以前犯过抑郁症,后来治好了。几个月来,他被关在封闭的司法医院监室里,无法接触外面的世界和家人,又没有阳光,犯病了——有时会无法 控制情绪,还失眠,吃五六片安眠药都无法入睡,每晚都要起来在监室里走动。开庭前一天,他只睡了一个小时;开庭当天,只睡了两个小时。


一天都不想在司法医院呆了,早点出去就好,有罪无罪都无所谓了。在会见的最后,刘福堂这样告诉周泽。


出事前,刘福堂曾在微博留言:“如果有一天,我被请去喝茶,请不必为我担心,我只不过说了真话;如果有一天,我被送进关押,请不必为我申冤,因为我没有犯法;如果有一天,我发生不测,请不必为我伤心,把骨灰埋在树根下,让尘泥化作沃土,催生真理的种子早日萌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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